韩愈, 字退之,河南河阳(今河南孟县)人。生于公元七六八年(唐代宗大历三年),卒于八二四年(唐穆宗长庆四年),是我国唐代杰出的散文家,古文运动的主要倡导者。
韩愈出身于小官吏家庭,三岁时已父母双亡,由兄嫂抚养成人。他自幼刻苦攻读,十三岁便已能文。长大以后,精通六经百家之学,并以儒学复古自命。二十五岁中进士,二十九岁开始做官,先后被宣武(唐方镇名,治所在今开封)节度使董晋和宁武(唐方镇名,治所在今山西宁武县)节度使张建封征为幕僚。三十四岁被朝廷任命为四门博士,次年升任监察御史。
韩愈在监察御史任上,适逢关中大旱,农田欠收,发生严重的饥荒。但京兆尹李实对皇帝说:“今年虽早,而谷甚好。”他仍旧横征暴敛,农民苦不堪言。韩愈上书皇帝,陈述了百姓的疾苦、要求减免赋役。为此,遭到李实等权贵的排挤打击,被贬为阳山(今广东阳山县)令。
八〇五年,唐德宗死,唐顺宗即位。王叔文、柳宗元等在唐顺宗支持下,实行政治改革,遭到宦官和旧官僚的反对而失败。韩愈对王叔文集团的改革持反对立场,故唐宪宗即位后,韩愈的政治地位有所改善。八〇六年(唐宪宗元和元年),他被召回朝廷,为国子博士,后改任河南令,又升职方(属兵部,掌天下地图及四方职贡)员外郎、比部(属刑部,掌法制)郎中、考功(官吏考课)郎中等职。八一七年,随从裴度平定淮西(唐方镇名,治所在蔡州,即今河南汝南)吴元济之乱有功,升任刑部侍郎(刑部尚书之副)。
韩愈在刑部任上,又发生了一件触怒皇帝的事,差一点被处死。当时凤翔法门寺有一座佛塔,内藏佛骨一一节,三十年开一次塔。迷信传说,开塔之年,必定人和年丰。八一九年适逢开塔之年,唐宪宗为求佛降福,派使臣将佛骨迁入宫内供养三日。韩愈闻讯,奋不顾身,上表力谏,他说,佛骨是“污秽之物”,不值得敬奉。他还以历史为证,说自东汉以来,有的帝王奉佛,寿命不长,有的信佛,国家大乱,因此,应把佛骨“投诸水火,永绝根本”。唐宪宗见表大怒,说:“韩愈作为一个臣子,竟狂妄到如此地步,决不能宽恕!”幸而此时裴度等人竭力解救,反复说明韩愈上表的出发点是出于“忠心”,这才使韩愈免遭杀身之祸。
不久,被贬为潮州(今广东潮安县)刺史,后又改任袁州(今江西宜春县)刺史。次年,唐宪宗死,唐穆宗即位,韩愈才被召回朝廷任国子祭酒、兵部 侍郎。此时镇州(治所在今河北正定)发生变乱,他奉命前往宣抚,使局面转危为安,因功升为吏部侍郎,故后人称他为“韩吏部”。他死后谥为“文”,后人又称之为“韩文公”。他的著作很多,主要收在《昌黎先生集》、《外集》、《遗文》等集中。
韩愈的思想比较复杂。他有维护封建道统和保守的一面,但与那些腐朽顽固的封建官僚又显然是有区别的。他反对藩镇割据,主张中央集权,坚决排佛,反对弊政,在仕途上也多受挫折。他写的文章有不少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社会矛盾,有的还批判了当时一些不合理现象,具有进步意义。
韩愈的一生,在政治上和文学上都有建树,而主要成就是文学。他在文学上的最大功绩就是大力倡导和推进古文运动。古文的概念最早是由韩愈提出来的。他所谓的古文,是指与当时流行的骈文相对立,而以儒家思想为基本内容,取法于先秦两汉文体的散文。这一以“复古”为号召的文体改革运动,在唐玄宗时期就开始酝酿了。但韩愈、柳宗元以前的古文家,无论在理论上和创作的成就上,都还未能改变六朝以来长期形成的华而不实的文风。韩愈提倡古文,开始于唐德宗贞元(七八五一八〇五年)前期,起初仅为少数人所拥护,后来向他请教的人愈来愈多,他也热情给以帮助和指导。到贞元末,便已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。随后,由于柳宗元的积极支持和大力创作,古文运动逐渐取得了文坛的统治地位。
韩愈的古文理论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:首先,他强调文与道的统一,要求“文以载道”。韩愈所谓的道,是指儒家的正统思想。其次,他指出,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要有所革新。他认为学习古圣贤文章应“师其意不师其辞”,提出了“言必己出”、“惟陈言之务去”的口号。第三,他还提出“不平则鸣”的原则,作为古文运动向社会现实进行批判的理论根据。
韩愈实践了自己的理论。他创作的古文,既取源于三代两汉的古文,又加以发展和创造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。他的古文,形式多样,风格雄健浑厚,气势磅礴,无论说理、叙事、抒情,都能做到文笔曲折自如,明朗条畅。现略举数例:
《师说》是一篇有代表性的短论,文章原是为向他学习古文的青年李蟠而写的。文章提出:“人非生而知之者,孰能无惑?”因此就需要学习。而学无常师,“无贵无贱,无长无少,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。”“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于弟子;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,如此而已。”这就打破了封建传统的师道观念,从而对“士大夫之族”、“耻于相师”的风气进行了切中要害的批评,并对那些反对他好为人师的诽谤者作了公开的严正的驳斥。全文用对比手法,抑扬讽喻,感情充沛,有很大的启发性和说服力,至今对我们仍有借鉴意义。
《进学解》是《师说》的续篇,写出了一个“恒兀兀以穷年”的为人师者--韩愈自己的勤苦与困厄。这篇文章表现形式很巧妙,通过国子先生训诲诸生,诸生加以反驳的对话形式,借诸生之口,以自嘲为自夸,以反语为讽刺,表达出自己胸中的愤懑之情。在语言上也十分凝炼精辟,如“业精于勤,荒于嬉;行成于思,毁于随”等文句,至今仍有很强的生命力。
韩愈的记叙文,写人、记事、状物都很重视形象的鲜明和完整。如《张中丞传后叙》写张巡、许远、南霁云等安史之乱时英勇守城的事迹,慷慨悲壮,如同一幅色彩鲜明的英雄画图。试看下面一段描写:
及城陷,贼缚巡等数十人坐,且将戮。巡起旋,其众见巡起,或起或泣。巡曰:“汝勿怖,死,命也!”众泣不能仰视。巡就戮时,颜色不乱,阳阳如平常。
短短五十余字,把张巡就义时的壮烈神情描绘得栩栩如生,跃然纸上,古文的精练手法得到了充分的表现。
韩愈不仅在古文创作上有卓越成就,他的诗也有独特风格。所谓“以文为诗”,正是他提倡古文、反对骈文的主张在诗歌领域的贯彻。他把散文的篇章、结构、句式等运用到诗歌写作中来,使诗的形式散文化,并把大量的议论引进诗中。这种诗体的长处是比较自由流畅,扩大了诗歌表达的功能,但往往缺少诗的意境,不符合形象思维的写作规律。因此,对于他的诗,向来有不同的评价。